几天后,老师来女孩家中家访(那个时候老师都有定期家访的传统)。女孩胆小,躲在另一个房间里不肯出来,却隐约听见老师对母亲说:“一个七岁的孩子,知道从描述景物开始讲故事,还能给黑白图片加上颜色,好好培养,将来能成为作家。”母亲并无格外的喜色。大人世界的各种担忧和恐惧,小孩无从得知,小孩却已明白此生的目标。
那个孩子就是我。未来的种子已在那时播下,但是萌芽的日子却遥遥无期。我的文学种子从扔下到真正发芽的日子,间隔了三十几年。在我长大的日子里,关于写作的兴趣没有得到任何鼓励和“培养”,这个高危职业让大人们噤若寒蝉。在一连串错位的时代和事件中,经历了无数次与环境的碰撞迂回妥协,我的种子竟然最终萌芽,长出了枝叶。在母语并非汉语的土地上,在读者和出版社都遥隔一片大洋的尴尬境地里,在与为生的持续博弈中,我写出了这些书,这本身就是我儿时所无法想象的奇迹。
我怀念少年记忆中的那片故土,还有那些走入我多病寂寞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的旧友。时空的巨变把我的故土和旧友都裹挟而去,我们再见时,城已不是旧城,人也不是旧人。我只能在唠唠叨叨的书写中寻找和重塑你们。我想念你们。